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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读│为什么没有女莎士比亚

2015-11-20 伍尔夫 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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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f Shakespeare Had A Sister

为什么没有女莎士比亚?

一个女人如果想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Virginia Woolf,1929. A room of one's own, Hogarth Press.

弗吉尼亚·伍尔夫著,王还译,一间自己的屋子,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Picture source: http://www.dailynebraskan.com/shakespeare-s-sister-celebrates-women-writers/article_2ca170f3-0e06-5864-a813-40c3644c661c.html




在《一间自己的屋子》(A Room of One’s Own)里,弗吉尼亚·伍尔夫问道:“假如莎士比亚有一个天才不逊于他的妹妹,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间自己的屋子》第一版封面



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1941),英国小说家、散文家




答案很明确:在莎士比亚的时代,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女人会写出莎士比亚的剧本。


不不不,不是因为女人没有写剧本的天才。


假如莎士比亚有一个妹妹,她一定一直住在家里。她和莎士比亚一样大胆,富于想象力,渴望着去看外边的世界。可是父母不准她上学。她没有机会学文法和逻辑,没有机会阅读拉丁文经典作品。她偶尔拿起一本书来,也许是她哥哥的,看一两页。但是她的父母来了,叫她去补袜子,去看炖着的菜,而不要乱翻书本。他们说这话的语气一定很严厉但又很慈爱,因为他们是有资产的人,知道女人的生活状况如何,而且爱他们的女儿——真的,她大半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


不久,还只有十几岁的她,被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与附近一个羊毛商的儿子订婚了。她说她不想结婚,于是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后来父亲不骂她了,反而求她不要伤他的心,不要在她的婚姻上使他丢脸。他眼中含泪说,他一定会给她一串珠链,或是一件漂亮的衬裙,她怎能不听他的话呢?她怎能伤他的心呢?


可是她天才的力量驱使她这样做了。她打包简单衣物,在一个夏天的晚上用一根绳子由窗口垂下来,跑到伦敦去。她还不到十七岁。


她站在戏院门口,说她想演戏。大家都当面笑她。戏院经理哈哈大笑,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做得了演员。她甚至不能在旅馆里吃晚饭或者半夜在街上闲逛。


最后某个经纪人同情她,于是她就因这位先生而有孕了。这位生在十六世纪的诗才很高的女人很不快活,自己和自己争斗着。她的生活情况以及她所有的本能都反对她想把脑子里的东西释放出来所必须的那种心境。谁能够理解当一位诗人的心关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纠缠不清时有多剧烈多痛苦?她在一个冬天的夜里自杀了。


假如莎士比亚时代一个女人有莎士比亚的天才,发生的事情多半是这个样子。


在16世纪,一个女人若是有特殊的天才,一定会发狂、自杀,或是终其一生于村落外一所寂寞的小屋里,半像女巫,半像妖魔,被人怕,被人笑。一个有特殊天才的女孩子想应用她的天才到诗上去,一定会被人阻碍,被她自己自相矛盾的本能折磨撕裂以至于失去了理性陷入疯狂。


把上述问题换成“为什么没有女汤显祖(汤显祖与莎士比亚为同时代戏剧作家,两人均于1616年逝世)?”,答案泰半相同。


那么16世纪之后情况如何呢?


17世纪的女性作家多半为贵妇,嫁了最好丈夫,没有孩子,关在屋里只为娱乐而写作,读者寥寥,而且因为当时社会风气,认同女人写作是不正常的。


十八世纪末有了一个大变化,中产社会的妇女开始写作了。这个转变甚至比十字军、蔷薇战争还重要。


阿弗拉·贝恩(Aphra Behn)是第一个靠写作谋生的中产阶级妇女。她因为丈夫死了,只能靠笔写作谋生。


妇女能由写作赚钱这个事实比作品本身更重要。既然阿弗拉·贝恩已经这样做了,女孩子们可以对父母说:你们不用给我月费了,我能用笔自己赚钱。当然,在接下来的许多年后,父母的回答仍然是:像阿弗拉·贝恩那样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门摔得比以前更快了。


阿弗拉·贝恩之后,女人写作渐渐地不只是代表愚蠢或神经错乱,而在实际上非常重要。丈夫可能会死,家庭也许会碰到什么灾难。18世纪以来上百妇女,全靠翻译或写无数的烂小说,来补贴家用甚至拯救家庭。


至18世纪末,女性思想极度活跃:谈话、集合、莎士比亚作品评论、翻译经典等,这一切皆拜“普通妇女写作能赚钱”事实所赐。


所有女人都应该到阿弗拉·贝恩墓前献花,是她为她们赢得写出她们思想的权利。贝恩的坟墓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虽然常为人所非议,然而她的坟墓在这里最适合不过。


十九世纪初叶,女性写作大大增加,不过,为什么除了少数例外,作品全是小说?


乔治·艾略特、艾米莉·勃朗特、夏洛蒂·勃朗特和简·奥斯丁有什么共同之处?


她们全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而十九世纪初中产阶级的家庭只合用一间客厅。假如一个女人想写作,她就得在客厅里写。


简·奥斯丁一辈子都是这样写作的。她并没有书房可去,只能在客厅里,遭受各种不相干的打扰,完成写作。


在这种情况下,写小说比写诗和剧本容易些,不需要高度专心。


所以,一个女人如果要想写小说或诗歌,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一笔固定的入款会把人的脾气改变得这么多,实在真奇怪。衣食住永远是我的。所以不但苦干挣扎没有了,连憎恨怨愤也没有了。我用不着恨哪个人,因为他不能伤害我。我用不着奉承哪个人,因为我不要他的恩惠。


一间独居的小屋即使非常简陋,至少可以使她们不为家庭的要求和专制所打扰。


智力的自由全靠物质环境,诗又全靠智力的自由。而女人历来是穷的,并不仅是二百年来,而是有史以来就穷。女人比雅典奴隶子孙的智力自由还要少,所以女人就绝对没有一星半点机会写诗。这就是我所以那么强调钱和自己的一间屋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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